焦傲
英国牛津大学著名学者苏立文曾说:“林风眠在中国现代绘画史上占有独特的地位已是世界公认的”。诚然,中国画真正走向现代与林风眠的探索与开拓密不可分。他继承了明清之际的水墨写意传统,同时又密切关注色彩与现代,将印象派、立体主义、表现主义、野兽派等西方现代绘画方法融入皮影、民间瓷绘、汉代画像砖等中国传统文化,逐渐创立了“林风眠格体”的彩墨画。而由林风眠首创的“方纸布阵”画法,源自宋代“小品”和后来的册页,却饱含画家对生活的思索和向往。他突破传统国画构图的立轴和横卷形式,在方形的框架中描摹丹青,弱化了绘画中的时间因素,呈现出一种平衡稳定的静态美。
艾青评价林风眠的画是“彩色的诗”。的确,林风眠的彩墨画不但在视觉上具有油画一样的光色表现力,而且呈现出含蓄朦胧的东方意境。“我像司芬克斯,坐在沙漠里,伟大的时代一个一个地过去了,我依然不动。”大师的坎坷与寂寞、疏离与坚韧使他笔下的秋鹜、仕女、山林、江河成为融汇中西、贯通古今的绝色艺术语言。
一、“形象、动作、变化”与《打渔杀家》
林风眠(1900-1991) 打渔杀家 纸本 彩墨
林风眠先生于1951年移居上海,经常欣赏京剧、越剧,戏曲人物便成为林风眠喜爱的绘画题材之一,并创作了大量戏剧题材作品。这幅《打渔杀家》是画家赠送给时任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副总编辑的赵坚先生的。画家曾说:“我喜欢看电影和各种戏剧,不管演得好坏,只要有形象、有动作、有变化,对我总是有趣的。”作品所展现的场景正是渔霸即将上门,父女深夜逃跑那场戏。画家将原本繁复的舞台服装色彩简化为纯粹的色块来代表人物的个性,人物的语言、姿态、神情则借由俐落流动的线条来诠释,背景色彩的变化用来强调舞台上的光影效果,“形象、动作、变化”在静美的画面中成为永恒,先生对真、善、美的追求跃然在目,“戏曲立体主义”跃然在目。
二、简练几何造型下的《山梦》
林风眠(1900-1991) 山梦 纸本 彩墨
简练的几何造型是林风眠彩墨风景画的一大特点。他善于从“很复杂的自然现象中,寻出最足以代表它的那特点、质量同色彩,以极有趣的手法,归纳到整体的意象中以表现之,决不是违背了物象的本体。”画家把层峦叠嶂高度单纯化,处理成符合意义的一个个尖锐的三角形,松林亦以长短、轻重不一的横笔来涂抹,成为叠加的钝角三角形。多个大小不一、重重叠叠的三角形被框在一个正方形的画面里,在凌乱中显出秩序。而由近及远的画法,使这些三角形仿佛可以无限增加、无限延展、无限放大,的确是只有在梦中才能出现的山和树。这是一种源于情感表现的需要,是对客观物象的再提炼与再创造。《山梦》是林风眠的梦,梦里有靛蓝、赭黄、灰黑的色块,令人沉静,发人深省,那是他梦中的归隐之地。
三、光影流转《芦雁图》
林风眠(1900-1991) 芦雁图 纸本 彩墨
水墨的色彩,最适宜表现雨雾和云烟。《芦雁图》以大量水来调和淡墨晕染山峰,以水彩的方式画水墨,出色地表现了山峰的蜿蜒体态与山雨欲来时的光影变化,成功地突破了墨与光的冲突,将留白作为乌云下透露的曦光、微照下翻滚的水面。风无形,最难画。画家借芦苇、归雁表现劲风,一举多得:浓墨苇丛在风势下倾斜,却根根不弯不折,苇叶如刀;几只大雁前后相随,破风逆飞,疾如利箭。疾风骤雨中的芦与雁是林风眠作品中常见的题材,此幅《芦雁图》作为林氏扛鼎之作曾多次出版并参展。观《芦雁图》,仿佛能听到风声呼啸、苇荡潇潇、雁鸣啾啾,仿佛能感觉到黑云压城的忧郁、白浪翻腾的紧迫、江渚幽草的潮湿,画面所展现的力量感、速度感让欣赏者产生错觉:疾飞的大雁会穿过我们的胸膛和思想!林风眠的作品无疑具有雄浑的力度和宏阔的意境,在感伤中藴涵着勃发的生命力和无限的希望,向世界宣告他的坚忍、孤傲、悲凉、空旷。
四、寂寥几许《江边小景》
林风眠(1900-1991) 江边小景
2 0 世纪 3 0 年代中期以后,林风眠开始使用方形构图,尝试拉开与传统习惯的距离,于是那种高远、深远或平远的感受被削弱了,他更多地强调绘画性而淡化叙事性,较多使用西方的焦点透视,进行特写式的近景描绘,给人一种单纯、明朗、果断的视觉效果。而曾由藏学家Albert Tafel家族旧藏的《江边小景》虽是典型的“方纸布阵”,却同时脱胎宋画承袭明家,布局严谨,层次丰富。磐石在山,孤舟在江,澄江如练,洲渚飘零,读之气氛萧索,清秋之气如触肌肤,促人浮想联翩。
席德进说:“林风眠在山水画中表现了他雄博伟大的气魄,在仕女画中表现了他的柔情与优美,在叶丛与小鸟画中表现了他的天真与羞怯,在花卉静物中表现了他的热情、灿烂与欢乐,在水鸟画中表现了他的孤寂、沉郁与悲凉。”所言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