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爱文明非爱宝,但为物主不为奴。”就在文物字画日趋炙手可热的经济社会到来之际,陈英同志毅然决定将藏画中大批精绝妙品,无私捐赠给福建省博物馆。并将所有奖金与其余藏品一并捐出,筹建了积翠园基金会,充作国家培养人才和发展文化事业之用。
2008年金秋,积翠园基金会秉承“来源于人民、归还于人民”的宗旨,整理了一部分秘藏书画公开拍卖,募集善款以为祖国文化事业贡献更多力量。书画一道,古今递藏连绵不绝,藏于己与藏于人皆为雅事,北京华辰拍卖公司有幸参与这一义举,更为广大藏者得此绝佳觅藏时机拍手称庆,特枚举数件藏品,略述渊源,以呈管窥!
积翠园的古代藏品自宋元以降,历代名家各体兼备。收罗之广,品质之精,实属难得!更有一个重要特色就是藏品大多流传有序,历代收藏印记斑斑可按,更有前辈高人巨眼鉴定题跋,堪称珠联璧合,为原作增色添彩!文征明《竞秀争流》高头大卷、煌煌巨制,在诸多藏品中最为耀人眼目!斯作以细笔精工写青绿山水,画面山重水复,极尽江南景物变化之能事,卷末以细笔工楷书长题,才知此图自落笔至完成历时十二年之久,故有“一卷俄经十二年,秀岩流壑始依然”之句,收笔之时文氏已历七十八岁高龄,真堪苦心经营,神乎其能了!更为难得的是,此卷引首篆书也是文氏真笔,四百年间经多少劫难而未被割裂,莫非真有神明呵护,才能使如此佳品完好的呈现于时人眼前?此卷曾为清康熙时收藏大家缪曰藻旧藏,为缪晋斋中长物。后入藏恭亲王府,这位被戏称为“鬼子六”的恭亲王奕䜣,一生兴办洋务,志在富国强民,但是在文物赏鉴方面也是堪称方家巨眼。拖尾有文征明次子文嘉、清人法良、近人张伯驹、启功、谢稚柳等人题跋。启功先生跋中详考“法良”其人为满族瓜尔佳氏,并有诗文存世,为此图的流传提供了更为翔实的佐证!
明代仇英画作,历来被藏家视若拱璧,称为无上稀有之品。此次参拍的《山水》巨轴,画面虽无仇英本款,而乾隆五玺与石渠宝笈诸印赫然在目,此物为御府内藏无疑。细心的徐邦达先生从画面左上方小小的挖损痕迹断定为被好事之人改题为宋元人款,因仇英作画原有不题字不钤印的习惯(如右军书扇图巨轴、兰亭观鹅图折扇等皆是如此),而此作又直入宋元堂奥,故乾隆老子以及左右贤士一时失察,便认定为宋元名迹而入编《石渠宝笈》,后此作从御府流出,被有识之士堪破玄机,又将画蛇添足的宋元人款挖去,还其本来面目,这就是所以遍查《石渠宝笈》仇英画品条目而无此作著录,而只能从宋元人画中去寻觅踪迹的缘故了。此作在近代曾为金北楼旧藏,题为御府内藏元人工笔山水精品。而徐邦达先生认定为仇英真笔,可谓“慧眼独具、一锤定音”,也了却了艺林的一桩陈案。
董玄宰画笔非但称雄当世,又开清代绘画正统派之先河,其功德昭于画史,自不必赘述。《仿大痴山水》为清宫旧物,曾入内府递藏,乾嘉两代君主均有收藏印钤盖于本幅。《石渠宝笈》三编并有详述。其自题曰:“友人携大痴画见示,乘兴为此,亦差近之。”其“抗心稀古”的高标自许可以想见。虽为仿先贤法所成篇幅,而笔墨情味实则自家机杼。画中树如曲铁,山似画沙,全以草隶奇字之法,皴笔不多,绝去甜俗。这一时期作者自己由“熟外熟”转向“熟后生”的审美追求,构思运笔均任其自然,随兴而行。在有意无意之间,显现出粗细、虚实的笔墨变化,故其作能于简淡中存韵味,于秀润中见精神。这些特旨在这幅《仿大痴山水》中均能领略而须悉心玩味。诚古人所云“看似寻常最奇崛,诚如容易最艰辛”。
另外,此作在康熙年间,曾为钱鈺所藏。钱钰,清浙江长兴人。康熙十六年举人,授陕西泾阳知县。任御史时,劾山西巡抚穆尔赛不法事,有声于时。官至山东巡抚。坐事夺职。(见《国朝耆献类征初编》卷一六二)。此作历代收藏印章斑斑可按,流传有序,又经当代鉴定大家品题当为赏音宝之。
石谷王翚在清一代,有“画圣”之誉。积翠园所珍藏的《仿王晋卿采菱图》作于康熙五十三年,石谷时年八十二岁。本幅题识中提及观宋代王晋卿的采菱图之后所仿作,从画面风格来看实际上是对王晋卿和沈周两家法度的融合而参己意所成。我们现今能见到的沈周采菱图为其四十岁所作,写成此图后,复填人月圆词一阙,以造孤兴。菱为夏花秋实的水生植物,图中写三名吴中女子,各驾小舟,采菱湖上。前景的数株大树顾盼生态,俯仰朝揖。树身不做苍劲老硬,而运用浓淡结合的笔墨写出,枝柯浓淡迭交而层层相映,突出了水乡的特色。 显示出作者对传统的博采众长和自身秀劲隽雅的画风。可喜的是,此图历数百年而保存完好,徐邦达先生和启功先生观后,皆有吟制题于边幅。启功先生的南乡子词句更是针对此件作品而填制,其词曰:“处处采菱歌,南浦风来漾绿波。借问宋朝王驸马,如何?百尺竿头几丈过。一片好山河,淡抹微云胜薄罗,素壁高堂新景物,青螺。似此精工未见多。”词句诙谐生动,与画意颇合。后收入《启功丛稿》,《启功韵语》等专著之中。而此图众美皆备,又有名家题鉴,实为石谷晚年得意之品。
扬州八怪以传奇之经历,狷介之秉性,奇肆之笔墨,为后世藏家珍赏,这次积翠园藏品面世的八怪作品就有五件之多,其中尤以郑板桥巨幅《竹石图》最为豁人心目!斯图为友人之母庆寿所作,煌煌巨帧堪称仅见,画面所署两题,皆为板桥最为得意的“乱石铺街体”,所书诗文妙趣横生而内含祝寿之意。传世板桥画作,因其名望特大,后人争相保藏,所以经手者多,故画作多残损疲旧,唯此作品相完好,神完气足,诚为难得!罗两峰画笔,历来被看做是扬州画家中的翘楚,而尤以写人物出神入化,曾为金冬心代笔而名噪一时。积翠园收藏的《罗汉图》,通篇以墨笔写就,人物高华清古,超然脱俗,竹枝皆用双钩写成,劲节犀利,允称铭心妙品。
郑板桥 其他作品
此外,尚有宋人杨季衡《清供图》、明人蓝瑛《竹石丛兰图卷》、清人袁耀《绿野堂十二条屏通景》华嵒的巨制《松鹤图》等等诸品,皆精妙真笔,不胜枚举,所幸多有前人考证品题凿凿在焉,本文限于篇幅盖不赘述!
积翠园所藏的近现代作品,可分为三大部分组成,一则是陈、金二老,平素节衣缩食以重金购藏,此次参拍的徐悲鸿《奔马》,就是早在60年代以280元于荣宝斋购得,二人如获至宝,恰巧途遇与金岚同在延安陕北公学学习的老同学田家英,同为收藏大家的田家英对二人斥如许巨资购买时人画作的举动甚为不解,而事后还专门打去电话表示自己不赞同的意见。这一趣事,可以当成一段艺林佳话。二老对于收藏雅好,抱定“君向潇湘我向秦”的坚定信念,不仅仅以价值估量更是令人可钦可佩。而悲鸿先生泉下有知,自当为有这样两位知音,而掀髯一笑了!积翠园所藏的诸多近现代画作中,白石老人的佳作自是不可或缺,眼下的这幅《贝叶草虫》也是二老以重金购藏。积翠园主人的高超眼力、选藏之精由此就可洞见一斑。白石老人于世间诸物无不细心观察,大至山川河岳,小至鱼鸟草虫,皆可入画,虽为平日极常见的平凡之物,在他笔下也变得活脱而具人情味,既有文人艺术的高妙,又有民间艺术的朴华。观此幅《贝叶草虫》不禁想起明末清初诗人吴梅村的名句:“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 老人生逢乱世,经历了晚清民国内忧外患的家国变故,饱尝世间离乱,人情冷暖。自身又是由贫苦农人历尽坎坷终成大器,生平本色未改,关乎生计,心系疾苦,一以贯之!他怀着一颗慈怀悲悯之心,既因战乱哀人生之多艰,所以自谓为“草间偷活”之虫,视有益生物为“同类”。所以在他的诗文书画中,处处吐露着和平安定,物阜年丰的美好向往。所画以工笔作草虫贝叶,以意笔作枝干,对比鲜明而浑然天成,画面四只草虫更是趣味横生,蛱蝶振羽翻飞如临风声,秋蝉切股似闻声响。蚱蜢、蟋蟀皆活灵活现,一派天机,充满纯真的童心和淳朴的乡情超然纸上,令观者感受到一种和平祥静的融洽生活乐趣。
另一部分,在前文所提及的“红色收藏家”群体,相互之间颇具交谊,闲暇之时三五雅聚,出示自己的收藏供老友赏鉴,当时毫无金钱买卖的观念,也并不以藏品与经济价值等量齐观。所以就有同好之间以藏品互相交换以丰富各自的收藏品目,一时蔚为雅事。齐白石《白梅》就是原为姚仲康收藏而后入藏积翠园的佳品。本幅作两株古梅,布局繁密,枝桠盘郁交错如铜枝铁柯。更以白描圈点作梅花,通篇铺天盖地而来,笔墨厚重,着意高古,境界古艳冷逸,是白石山翁法乳冬心家数所成。款署白石老民亦作冬心体楷书,虽未标明年款,从风格考察,当为白石老人半百之后定居北京之前的难得力作。此作曾为荣宝斋旧物,1958年元旦在北京苏联展览文化馆举办的《齐白石遗作展览会》,此画作为老人早期的代表作品与其它四百余件画作一并展出。
吴昌硕 《白荷红蓼图》原为著名藏家孙大光先生旧藏,后陈英先生以藏品与之交换而得入藏积翠园。本幅钤盖的“四味书屋”、“正大光明之室鉴藏书画之玺”为孙大光收藏印。此幅款署丙寅,为缶翁去世前一年所作。缶翁一生勤勉,书画篆刻风行海内,其影响之大、成就之高、一时无两,堪称开二十世纪书画艺术风气之先的大宗师。此作以淡墨作白荷而以浓丽之色作花卉,笔恣墨纵,不拘成法,二者对比鲜明而浑然天成,粗看乱头粗服实则内蕴浑厚,正是缶翁精绝画意炉火纯青时的本色所出。
此外,积翠园主人广交海内画家,在文化艺术惨遭荼毒的特殊年代,二老不惜身冒风险,为这些艺术超迈而身处逆境的艺术家提供种种帮助,可谓倾盖相知而颇具侠义之风。所以这些艺术家纷纷主动馈赠画作以酬知己,年深日久,所集颇丰。故此积翠园这部分藏品非但代表一大批画家创作的最高水准,同时见证了这些画家与积翠园主人的深厚交谊,!以王雪涛《春风怡情》大卷为例,,雪涛先生与陈英夫妇的交谊可以上溯到上世纪五十年代,久而弥笃,即成莫逆。故所赠画作皆精心绘制之品,不肯草草以应故人。此作《春风怡情》就是诸多精品中的翘楚。通篇笔墨精准、妙趣横生,展卷之际,想见画家挥洒之际借物寄情、缘物写心,将画中诸多雄鸡各异之精神状态彰显无余,故能不囿于成法而得造物心源。 无怪乎早在1934 年白石老人就在雪涛杂画册上题曰:“蓝已青矣”。 可染先生与积翠园主人交谊颇厚,所馈赠的画作,从解放前创作的人物到七十年代创作的大幅山水《井冈山图》,跨越几十年的历史。此次参拍这件《钟进士造像》即为最早的一件。画幅创作于1946年端阳节日,李先生人物画作传世最少,也最为珍贵,论其成就几可与他夺人心魄的“李家山水”相颉颃!早在四十年代,即被老舍先生誉为“国内最伟大的人物画家之一”,在他屈指可数的人物画作中,钟馗是最喜画的题材,各个时期风格明确。此作与后期泼墨大写,酣畅淋漓的钟馗形象稍异,以赭石作脸部,并以留白空出眉眼位置,用浓淡之墨草草勾勒,看似并不注重脸部的明暗结构,而点染勾勒无不精准自然,貌合神离之间,钟馗醉眼惺忪的仪态超然纸上。这种画法可以在可染先生1937年入选“中华民国第二届全国美术展览会”的那件钟馗画作中找到端倪。二者比对,画法如出一辙,只不过后者线条更为凝练厚重,人物神态更为传神超妙。由此,这件珍贵的画作,不仅可以见证可染先生与积翠园主人一段珍贵友情,对探究可染先生一生画风的嬗变、演进,正确判断各个时期作品风貌,亦有着莫大的意义。
王雪涛 其他作品
陈英、金岚这样一对半生戎马的革命伴侣,对于伟大领袖的敬慕之情,是后人无法想象和企及的,它和那个特殊年代遗留下来的可贵品质、操守一样令人尊敬。所以请蒋兆和先生创作主席肖像,几乎成了积翠园笔墨过从中一种可以想象的必然。同时,这件蒋先生精心创作的《主席像》在积翠园的藏品中也有着特殊的意义和难以估量的价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蒋兆和就是一位肖像画家,他不仅曾长期以水墨人物肖像谋生,为他人画过大量的头像、半身像作品;又在一些肖像中寓有非像主自身的情感和意味,这件《主席像》虽未署年款,从风格来看当属蒋先生晚年的力作,他以娴熟单纯的笔墨传神地刻画出伟人气定神闲而又和蔼可亲的情貌,从静态里揭示毛泽东这一特殊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深刻思想。
由于闽粤近邻的关系,积翠园主人与岭南画家有着广泛而深厚的友谊。其中最堪称道的就是与黎雄才先生的莫逆之交。黎雄才先生是岭南画派毫无争议的领军人物,晚年尤以巨幅山水称雄当世。文革结束之后,雄才先生来京机会益多,一度为人民大会堂、天安门城楼等重要场所绘制巨作。毎有闲暇,便与画坛诸老友小聚于积翠园中,谈画论艺兴酣落笔,佳作颇丰。而在1981年为积翠园主人创作的巨帧《深山游猿》尤为豁人心目,时作者已逾古稀之年,笔墨俱臻化境,而浑厚意蕴益趋含蓄。画面以单纯的墨色制造多层面的景致,显示出画家数十年写生不辍的深厚功力。尤以焦墨渴笔写古木密林,枝桠交错,风格老辣雄劲,满纸氤氲,三五猿猴悠游林间,更显幽密深邃之意。此作自京华落笔,携回广州完成,历时月余。想见画家挥毫之际,反复锤炼,匠心独运,堪称“黎家山水”的精绝之品!
积翠园藏画为我们洞开了一个瑰丽奇伟的艺术殿堂,真可谓包罗万有,各体兼备!我们从中可以清晰的梳理出一条中国画艺术由古至今的发展脉络,其中不乏可作为书画鉴定参照的“标准器”,也有可与馆藏作品相媲美的“一级品”!想到此处,积翠园藏画专场拍卖的意义和价值又远远超乎于经济价值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