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史文只研究馆馆员、中国书法家协会顾问、北京师范大学书法研究所所长欧阳中石先生认真观看傅忠社先生出版的《惊梦墨缘》一书并给予高度评价。

航天英雄杨力伟收藏傅忠社先生作品并留影。

清风白云     以道事艺 
                    

欧阳中石

        近年来，我很少写书家的评论，原因之一，觅不到好字。1989年林散之先生仙逝，预示着传统型士人书风的终结。林散之是座高峰，近二十年间，很多妄为的书家自诩已经“超林”，这实为笑耳。目下的书坛真正能坐下来悄悄做点学问者甚微，举旗呐喊者倒是不少。这些“字”非霸气即悍气，或怪气与俗气，他们在书时非雕即琢。雕琢历来是艺术创作之天敌，匠人也，气韵才是风神，风神则非胸中淡泊性灵供养不可。近日，河南傅忠社先生刚出版的《惊梦墨缘》一书，于今浮躁的书坛能见到这等有着士人家风的法度，窃多欢悰。没想到尘世苟活的艺坛，还有这样一位默默背负起供奉绵绵文化历史使命的士人。其风朗朗、白云昭昭，用笔洒脱，纵横在地之间。 　　
       近年来，我常作中国艺术精神中“道、艺”问题思考，特别是有些学者用西学来治东方艺术精神的寻绎，总给人“道有不昭”之疑。西学可以借用，但决不是阐释东方艺术精神的钥匙。其主要原因就在于，东西方两种哲学思辩方式的迥异性，产生了两种对宇宙宏观思维物质的差异，两种大文化背景思维的殊同，必然会形成两种审美体系的原则差异，我始终都认为，东方艺术还是以东方哲学精神来解释这是唯一的正确途坦诚相待，就书画艺术审美标准而言也是这样，章学诚在《言公中》云：“文，虚哭也；道，实指也。”这里“文”作“艺”解，“道”作“义”解。这里就引出了一个东方审美精神中以人格对物格的审美方式的问题。在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中，历来都把人格意识作为衡量艺术家与作品优劣的审美原则，这是一个突出的审美现象，已早为学术界认同?湃硕砸盏纳笫樱�一直都是从社会＊＊道德高度——道，来评判艺术水平的高低。就书法而言，书艺之事并非书艺，它必须从合人格的“技艺”层面，超越到“道义”的精神层面，才能达到入化的理人格之境地。历代大书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以艺”，而不是“以技事艺”。以道之精神去统摄技艺，去超越技术层面，“技进乎道”。这实为“为人生而艺术”的艺术。中国艺术精神究寻到底，是由儒道精神契合的“心斋”境界。宋以后，“以禅论书”，所谓禅对艺术的影响，实乃庄学与玄学的集成。细品忠社之书，点线间透着超诣的清气与淡气。字里行间，他追寻的都是豪放、雄强、奇伟为特色的风骨，那就是在“清、淡”人格蕴涵中的良良书风�?　　
        忠社书风中追寻的人格蕴涵，就是要合道德礼义之格范的“格”。“格，正也。”所以，我说忠社的字有“清刚”之正。在他与我的晤淡中，他始终都认为超越功利是作为道德的内核与人格的基础。中国书画史上，那些大师们就是在这种崇高道德的情境熏陶之下，代不乏人，产生了许多超常智慧的人格与伟岸灿然的精神境界，这实与他们生命中体悟的“至中”、“至诚”的精神人格分不开的。所谓“书以足志”，书无志，行而不远。书法中要体现出自己的生命志向，没有志向的书法，终落“技”道，小技也。 　　

        正在于此，忠社书风中精神之品，在“正雅”的白云、清风间透出淡雅与清正气，这正是当下书家最缺少的“胸气”。所谓“阳刚气、”“正大气”，首先是要“正”。在“正”的“雅格”中，胸中才能纳“清、淡”之气。何为“清、淡”？它实为品评艺术美内涵的“点、悟”，那就是以不点破“机心”为高，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言简而意繁”，这一方法都以“自悟”为多。我上面说了，忠社之书中深含“清、淡”之品，这在当下是不易做到的。为何说它不易做到呢？“清”，是大雅之本原，是一切中国艺订至境审美的范格，如在音乐上，古人有：“弹琴不清，不如弹筝”，这就是说，已经失“清”了，你还要去做，已无意义，书法艺术也通此理。 　　
        那么，怎样才能作到清呢？古人认为：地不僻远则不清，字不愫则不清，心不宁静则不清，气不穆则不清；“皆清之至要者也，而指上之清尤为最”。忠社之书在“内美”与“外美”中都做到了“清”。若从技法上来看，他笔必悬落，线不柔懦，其笔不染纤毫浊气，书之腾空与撇捺间，铸就其清骨之相，特别是他大篆笔意入书的行草，观之若澄然秋潭，皎然春月，冥冥中透着悠悠波澜不已这志。可见，他书风由三代文字篆籀的书体大化而出，于箫散古朴中，磊磊落落，这就是古人尝云的“堂堂正正”，一派意态飞动的逸气，骨子里始终遮盖不住寂寂之情与士人的孤傲之心。以书艺论，忠社是幽谷中伴着青灯古刹守望秦砖汉瓦的老僧。对于书艺的求精求益，他有几多固执，些许矜持。这正是当下那些书坛“高手”的垢和委琐心性中欠缺的。 　　
        当下“高手”的字，为何多悍气、媚气、横气、霸气、蛮气，气气入俗，俗入小道。其主要原因，就是少了清气与淡气，清淡，实为不经意也。有似古人在弹琴时，先沐浴焚香静对，洁心洁身，只有这样，其音才能孤高岑寂。我尤喜欢忠社之金文书，古淡清醇，一点一画，皆是无声之境，观之那心灵的净化，仿佛岁月在倒流着，红尘与界外在他那自成庙堂的圣境 中被阻断了。那些久远的生命符号，在我们的心扉中，如清泉白石，皓月疏风，像那锟鹏翛翛自得。 　　
        在处世生活中，忠社是个“安贫乐道”的谦谦君子。物欲横流，与他无妨无挂。他灵府中清风与归，驾着白云乘着清风升入到冥冥术空中超脱的境地。白去与清风乃高妙清淡之物，书家没有几十年的内在修养是不可解的，没有几十年的“正格”修炼也是不可得的。只有寂寞的灵魂，才有大境界。精神寂寞，心与道相契，与俗违，最终才能“白云而与清风俱归，则飘然无迹之象，正是拟议超诣之境。”忠社之书甚得其妙，这是他成功的一个重要方面。 　　
        近代书家中林散之的功力最深，有人说，30年内没人能及，这是大实话，算他地书法有很深的造诣所言。林散之是座巨峰，我遍观南北书坛，当代能登上高峰者，20年扣忠社绝对是一家。 　　
        书法高低，一在功力，二在学问，三在境界。这是历代成为大书家的必由之路，晋人王羲之，唐人颜真卿、近人林散之，无不是循着这道登上高峰的。就功力而言，忠社已初具扛鼎的实力。他用笔法度有超古人处，下笔、行笔、收笔都十分讲法。特别是在他的行草中，行笔纵横飘逸，末笔，笔笔知道收住，纵放，纵收，这是很难做到的。目下，一位走红的“大家”，行笔一味的纵放，收笔处常常忘了交代，这实是书家大忌，我常告戒一些书画之友：“作书画，不是耍杂耍、练摊”。有些书家写字，总喜欢挑胳膊弄腿似的“刷字”，有江湖气，霸气，悍气写字，露出的终是村夫相，入小道。 　　
        在忠社的书法作品中美善合一的人格思想已做到了自觉的统一，对于鼎文的浸淫是他对我们民族先民的淳朴道德的追慕之情而至，只有以高古的天地精神，，荡涤胸中的杂秽，书艺才可纯真，才可升华，美善才可合一，这化境非我揆度，皆生发在他作品的字里行间。我历来鄙视所谓“前卫书风”，这一类书风更多地是讲形式的构成与单纯的情感宣泄。艺术不是炫技，更不是宣泄。艺术是时代的晴雨表，颜真卿书写出了盛唐的“正大气象”，于右任书出了爱百年汉民族不甘落后的图强精神。忠社追求的人格情怀是美善统一的新时代精神中的人伦超越。故他以碑学强其骨，以帖学助其血。这体现了他书风的审美追求与风格的形成，是他准确地把握了时代精神的悟性使然。 　　
（作者为：中史文只研究馆馆员、中国书法家协会顾问、北京师范大学书法研究所所长）